要做大夫,首先就得认字。
家家户户都靠农活养活一家子, 可此地贫瘠, 良田有限, 只有饥一顿没有饱一顿,遇着收成不好的时候,饿死人也是有的。
可想而知这种情形下, 哪家能养得起一个读书人?
且在这样的坏境下, 家中孩子大多连书本都没有见过。
怀苌能成为大夫, 起因源于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位读书人。
读书人的到来是个意外, 科考落榜他心灰意冷, 外出游历走到了这里。
恰好那日大雨留客,又恰好他住在了怀苌家。
怀苌便是那时才知还有读书这条路。
读书人见到了怀苌对读书的渴望,见到了他眼里泛光,也见到了白桑村的贫穷落后,他枯坐一夜后,决定留下教这里的孩子读书习字。
他想要这里的孩子走出大山,去外面看看, 若侥幸出个本事的, 能造福家乡, 便是最好。
初衷虽好, 却难以实现。
读书人在白桑村留了一年,盘缠用尽,家中人也找了来。
白桑村这才知道,这位不求回报教了孩子们一年的先生,竟是位秀才。
秀才家中并不贫穷,却也说不上富裕,这好不容易出了位秀才,怎会容他在偏远山村蹉跎光阴。
他的家人三番两次来请,最终将他带了回去。
秀才离开前留了许多书本,但将它们来回翻看的只有怀苌。
秀才短暂的出现,在小怀苌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。
他任由它疯狂肆意的增长,最后破土而出,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。
当然,这个过程无比煎熬。
家里出不起束脩,小怀苌便每日步行三个时辰去一个极小的书孰偷听。
夫子起初自然赶他,但小怀苌还是每日都去,不过后来他都会带些家中的东西作为报酬。
家里穷,拿得出的只有粗粮,且只有小小一把,着实没什么用。
但夫子被他的执着打动,又知他每日翻山越岭而来后,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后来一次随堂测试,夫子也给他出了题,小怀苌对答如流,一字不错。
夫子大惊之后,决定收了他这个学生。
小怀苌从此正式上了学堂。
而后来的路远比此时艰辛的多,但怀苌从未放弃,他闷着头勇往直前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山,考上了秀才。
白桑村也因此得到了县中的重视。
眼看这日子就要好起来时,天有不测风云。
一场山洪引发瘟疫,除了在县里学院备考的怀苌,白桑村无人生还。
瘟疫报上去时州府派了大夫,但最终没能战胜这场瘟疫,先后派去的三个大夫全都能没出来。
怀苌悲痛欲绝,大病一场,是当初那位为他启蒙的秀才赶来,才唤回他的生机。
从那天起,怀苌放弃了继续科考,转而学医。
许多人对此感到万分惋惜,知州大人对他很赏识,还亲自来劝,但都被他拒绝了。
他这一学便是十年。
十年后,州府辖内再次爆发瘟疫,怀苌学以致用,力挽狂澜,自此名声大噪。
后来他又治愈许多疑难杂症,远近闻名,连朝堂都派人来请他至太医院,州府为了留他在府城,愿意为他建造府邸,都被拒之。
怀苌选择回了县中,择一处高山而居。
因他喜欢养鹤,此山命名为鹤山。
而从此,他被称为鹤山神医。
前来寻医问药的人逐渐多了,此县的经济也就起来了,县令感念他带动县中的致富之路,欲以他的名字为县改名,但被怀苌拒绝,命为鹤县。
众人只道神医是真的钟爱于鹤,可是,爱鹤的不是怀苌。
而是那位为怀苌启蒙,又救他一命的秀才..不,那时他已不是秀才。
秀才离开白桑村后参加科考中了进士。
但同年因一些与朝廷不合的政见言论惹来祸事,被剥夺进士功名。
他激愤不平,满腔抱负也尽数消弭,心灰意冷下再次外出游历,这一次他在途中意外救下一位重伤濒死的江湖侠客。
侠客极重义气,非要报恩,他几番推脱不成只能任他跟着,可许是天意使然,他后来救的人越来越多,越来越多…
足矣成立一个门派。
他就真的成立了一个门派,门派叫做逢幽阁。
成立的初衷是教上不起学的人读书习字,传授武艺,让他们在世间有立足之本,但人嘛总得吃饭,他就想起了赚钱的法子。
押镖啊,种地啊,做买卖啊…等等,只要能赚钱的正道生意门派都接。
一个书生机缘巧合下成立一个门派,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可思议,所有人都觉得这个门派走不长久,可谁也未曾想到,它的名气越来越大,时至今日已是江湖首门,势力遍布各地。
书生名唤曲杳,字兰庭,逢幽阁的创始人。
也就是曲拂方的祖父。
不过曲杳走的早,他离世后逢幽阁到了曲拂方父亲手中,他嫌弃做生意麻烦,开始培养起杀手,专接杀人的活儿,且从不失手,一时间令人闻风丧胆。
直到曲拂方接手,才将逢幽阁又带回正轨。
这也是为什么神医怀苌非要认曲拂方为义子,而不是义孙的原因。
当年怀苌得知曲拂方的父亲违背他祖父的初衷,培养杀手时,指着他父亲的鼻子痛骂一顿,后来曲拂方出生,怀苌直接上门认他为义子,气的他父亲到死都还为此愤愤不平。
但这些过往知之者甚少。
其中内情更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晓。
如今风景怡人的鹤山脚下那块碑文上,秀才的生平只到考上进士,后头是一大片的留白,连死因都未写明。
少有后人知,他是逢幽阁的创始人。
萧瑢在此已驻足多时。
这块碑在他第一次来鹤山便见到了,但从未认真留意过。
可不知为何,如今心底却疑云丛生。
兰先生
此人高中进士,还是神医的伯乐兼好友,应该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才是,可他却从未听过近代朝堂有兰姓京官,且据碑文知晓,他离世时已近四十,可为何他的后人不为人知。
“主子,这块碑文有何不妥吗?”
琅一见他已盯着碑瞧了许久,便出声问道。
萧瑢摇了摇头。
或许他并未出任京官,或许他没有子嗣,亦或者后人隐居世外吧。
毕竟已过经年,他不知道也并不稀奇。
“主子,我们该回了。”
回府城快马加鞭也要三个多时辰,他们今日还得押送徐家父子进京。
萧瑢却身形未动,只偏头望着某处:“出来吧。”
琅一闻言立刻握住柄上,警惕的望向周围。
下一瞬,一道红色身影从山间掠过,踩着树梢落在了萧瑢十步之外,他手持一把出鞘的长剑,似笑非笑的盯着萧瑢,一看便是来者不善。
琅一刚要拔刀,便听萧瑢道:“退下。”
琅一看了眼那相貌可称得上妖冶的男子,犹豫片刻后退至一旁,但仍防备的盯着他。
而曲拂方的视线始终都落在萧瑢身上。
目光相撞,对峙半晌谁也没有躲避。
“阁下有何指教。”
萧瑢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,语气也温和,眼底却未有丝毫笑意。
曲拂方挑了挑眉,笑的肆意狷狂:“神医让我代他给你道个歉。”
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,他的长剑便已划破长空直朝萧瑢面门而来。
萧瑢刚侧身躲开,曲拂方的掌风就已随后而至。
电光火石间,二人竟已过了数十招。
琅一的眉头越皱越深。
红衣人的内力与主子不相上下,可赤手空拳对长剑难免未落下风,琅一心惊之余,赶紧抽出随身的刀扔给萧瑢:“主子!”
萧瑢毫不犹豫的接过刀。
此人内力深不可测,他赤手空拳不下十招就会败。
大约半刻钟后,曲拂方手中长剑,萧瑢手中的刀几乎同时断裂。
二人也就此停手。
“阁下的道歉方式真是别出心裁。”
萧瑢面容平静道。
曲拂方亦是笑意不减:“还行,阁下心胸之广阔,应不会介意。”
“传言不可信。”萧瑢淡声道。
曲拂方:“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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