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寒声说:“当年老师根据侧写报告,私下排查了很多嫌疑人,但都没有经得住深一步的调查。”
周瑾说:“难道是侧写有误?”
江寒声眉梢一挑,看了眼周瑾,没想到她会直接质疑王彭泽的专业水平。
对上他的视线,周瑾小声道:“难道我说错了?”
江寒声淡淡地笑起来,回答:“没有,你说得对,确实是老师的侧写犯了一些错误。”
“他认为凶手是成年男性,经历过严重的情感挫折才会仇视女性——”
然而江寒声对这一点并不认同。
重启怀光连环杀人案以后,王彭泽怕自己最初的侧写思路会影响到江寒声,所以仅仅把警方的档案记录交给了他。
江寒声根据各方证据,很快就完成了第一份侧写报告。
江寒声与王彭泽两人的侧写,最大的冲突就在于对凶手年龄的判断上。
“凶手不是成年男性,而是青少年。”江寒声轻微眯了一下眼睛,眼尾更显得修长。
“青少年?”
他声音低沉:“充满仪式色彩的案发现场,轻易掩盖了最原始的杀人动机。”
她诧异地看向江寒声,在雨幕下,他眉眼更加乌黑,眼底熠熠生辉,带点浅淡的锋利。
周瑾刹那间分了神,仿佛看见江寒声往昔的风采在眉眼间一掠而过,短短那么一瞬,也足够惊心动魄。
“……周瑾?”
他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腰,因为有些醉了,看着周瑾的时候,有难能掩饰的笑意与亲昵。
不显得轻浮,反而有些莫名的可爱。
他问:“你是在看我吗?”
周瑾心口微微发烫,否认道:“……没有。”
江寒声唇一弯,“你又在撒谎。”
周瑾看他抓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放,反而理直气壮起来,问道:“看你怎么啦?”
江寒声笑意更深,吻吻周瑾的额头。
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隐在雨夜里,几乎听不见。
周瑾低头走着路,眼前一汪水坑,她没有躲开,堂而皇之地踩进去。
短暂的沉默间,她得以细细思考发生在怀光市的那五起凶杀案。
如果剥下仪式感这层神秘外衣,用最普遍的犯罪类型进行定义的话,那么这些案件,不过就是一起又一起的强奸杀人案。
周瑾反问说:“你的意思是,凶手的主要目的是强奸?”
江寒声沉静地点了点头:“性欲型动机犯罪。”
凶手既然能让被害人主动将他带回家中,那么他身上一定具备某种吸引力,可以轻易地与女性结交。
这样的人,性欲得不到满足的情况有两种,第一,他有性功能障碍,第二,他是个孩子。
法医曾经在女死者体内提取到的精斑,从这点就可以看出,第一种情况并不成立。
而性欲型犯罪,也通常以青少年为主。
性教育的落后,导致凶手的性观念缺乏正确的引导,他的性启蒙导师往往是“对身体的好奇”,或者是充斥着不伦与暴力的色情片。
在他的日常生活中,经常接触得女性角色,排在第一位的还不是恋人,而是母亲。
特别是单亲家庭,由于父亲的缺位,往往会模糊了“母亲”与“女人”两种身份的界限。
加上在怀光市连续五起凶杀案中,被害者的年龄呈增长态势,说明凶手偏向于选择更加成熟的女性。
所以江寒声在侧写报告中指出,凶手年龄在13岁到18岁之间,成长于单身家庭,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,具有严重的俄狄浦斯情结,极有可能遭受过母亲的抛弃、背叛、虐待等,导致人格扭曲,因此极度仇视女性群体。
江寒声说:“不过当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十多年,有这样一份侧写报告,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捉到凶手。”
周瑾说:“但你找到线索了,不是吗?”
江寒声笑了笑,“对,真正的凶手不是陈立,而是戚严。”
周瑾默默记住戚严的名字,继续向他请教:“你怎么做到的?”
江寒声回答:“了解戚严的性格弱点,就能知道怎么激怒他,我放了一个饵, 他就上钩了。”
“什么饵?”
“我。”
周瑾一愣。
江寒声说:“他亲自现身,请我回去做客。”
当然不会是简单的“做客”,周瑾又不傻,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。江寒声是故意激怒凶手,以自己为饵,引他现身。
那么戚严曾经绑架了他?
想到这里,周瑾的心突然绷紧,握着江寒声的手有些用力。
她追问: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,就把他抓到了。”顿了一下,江寒声轻描淡写地说,“有惊无险。我跟姚局提前做过准备,他来得很及时。”
周瑾直觉不可能这么简单,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,问:“真的?”
江寒声没有回答,继续说:“在那里也找到了‘8·17’中丢失得部分警枪,只是戚严死了……”
他抿了下唇,停下脚步,目光停留在周瑾的脸上。
“我们没能查清楚他跟‘8·17’犯罪团伙之间的关系。”江寒声单手抱住周瑾,低声说,“周瑾,我很抱歉。”
周瑾双手滑到他的肩背上,紧紧回抱住他:“没什么好抱歉的。”
无论是出于公,还是出于私,江寒声都为“8·17”的案子花费过不少精力,至少因为他,姚卫海才能追回部分失枪。
周瑾说:“江寒声,谢谢你。”
江寒声闭上眼,掌心摩挲着她脑后的头发。
他知道,他并不想听她道谢。
……
到最后,对话没能进行下去。
周瑾想问江寒声更多的细节,但他不回答,眼中幽深得像潭水,含混地说:“好像忘记了。”
周瑾见他醉得可以,后悔用这种方式套他的话。
她说:“这也能忘记?那你记得什么?”
江寒声沉默了会,身体慢慢靠近过来。
她站在他的身影下,几乎跟江寒声贴在一起,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片刻,气氛暧昧得正好。
他用伞斜遮住风雨,混着酒味的气息覆下来,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。
周瑾快要忘记自己想问什么了,攀附上他的肩颈,仰头接受他的亲吻。
好久,他才回答:“记得周瑾。”
“……”
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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