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闻晚饭尚含在嘴里人就已入睡的靳云龙此刻居然还醒着,门房通报了没多久就派人传傅云书进去。寇落苼还以为傅云书不会带上他,没想到小县令极为不情愿地轻轻拍了下他的手,道:“走。”
两人疾步行至靳云龙的书房,房门打开,靳知府穿着板正官服,端坐在桌案后,抬眼望向傅云书,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,问:“傅大人如此急切,究竟是何要事?”
“启禀大人,”傅云书道:“江北府同知贾轲,勾结鸳鸯馆、云间寺一干嫌犯,多年来略卖无辜百姓供己玩乐,人证物证俱在,如今正关在云间寺地下暗室之中,还望知府大人明察!”
这一句话如石破惊天,靳云龙“腾”地从太师椅上站起,不敢置信地道:“什么?!”
六月十四,夜,知府衙门的人可谓倾巢而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封了鸳鸯馆及云间寺。在鸳鸯馆内玩乐的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就被光着身子拖出了被窝。一干捕快涌入地下暗室,见到那魔窟炼狱般的场景,饶是州府捕快再怎么见多识广,也被眼前场景所震惊,许多人扶着墙捂着肚子吐了起来,在一旁揣手看戏的寇落苼还要幽幽地补上一句,“别摸墙,墙上也全是血。”
傅云书闻着满室浓郁的血腥,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,勉强才忍下,轻声道:“你在去云间寺之前,先到了这里?”
“是,那时我还以为你被关在鸳鸯馆中,在这里没找到你,才又去了云间寺。”寇落苼道。
傅云书心里一时百感交集,悄悄看了眼寇落苼,又低下头去。
寇落苼道:“不说多谢了?”
傅云书闷闷地道:“多谢。”
寇落苼道:“不客气。”
傅云书忽然想到了什么,忙问:“那你有发现杨叶的踪迹吗?”
“有。”寇落苼道:“我在云间寺通往外面的密道里,发现过杨叶的手掌印。”
傅云书一喜,道:“你的意思是,杨叶有可能已经逃出去了?”
想到自己先前翻到的那条断臂,寇落苼静默片刻,还是道:“我还在这里,找到了……一条没了小指的胳膊。”
傅云书忍不住后退了一步,面色苍白,“也就是说……杨叶也很可能已经……”
“那条胳膊未必一定是杨叶的,”寇落苼安慰地道:“何况,人没了胳膊,也不一定就会死……这里的并没有太多完整的尸体,甚至头颅躯体的碎块也不多,几乎全是被剁下来的四肢,你不觉得奇怪吗?”
环顾四周这令人作呕的场景,傅云书的眉头渐渐蹙起,“对,几乎全是被斩落的胳膊小腿,这是为什么?”
沉思间,忽然有人来报,“启禀傅大人,您吩咐要找的那个叫柳丝的妓子,已经找到了。”
傅云书询问地望向寇落苼,寇落苼道:“是我叮嘱了他们务必将柳丝找到,她很有可能知道杨叶失踪的事。”
傅云书道:“那我们赶紧去审问。”
靳云龙去了云间寺,这里就是傅云书最大,等从地下回到地面,知府衙门里的人已麻利地将柳丝押到傅云书面前跪下。柳丝今日正与客人寻欢作乐,衣服脱了大半,压在身上的客人就被粗暴地拖了下去,连外衫也容不得她披一件,身上只挂了条水红色的肚兜,胸前乳白的波涛起伏,周遭一群大男人团团围住,狼似的盯着她。柳丝脸颊通红,欲伸手遮掩,却有人喝道:“做什么呢?!不准乱动!”
傅云书面不改色,淡声道:“这里有我与寇师爷在即可,你们先退下忙别的事吧。”
众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散去。
寇落苼将外衫脱下,随手扔到她头上,柳丝匆忙接下穿上,眼泪汪汪地道:“多谢两位大人。”
傅云书道:“现在可以跟我们说实话了吧?你们把那个小捕快怎么了?”
柳丝弱弱地说:“奴家不知道……”见傅云书眉头紧锁,她又连忙道:“真的!大人,千真万确,奴家这种小角色,哪里会知道这些事!只是那个捕快失手将自己的令牌掉了出来,奴家心生疑虑,便唤来了阿娘……老鸨,老鸨就命人把他带走了,至于带去了哪里,奴家是真的不知道啊!”
“你可知那捕快为何要去查你?”寇落苼忽然问。
柳丝犹豫了一下,摇了摇头。
寇落苼道:“那是因为你曾经对人说过,你们鸳鸯馆里,丢了一个小倌,是也不是?”傅云书正迷惑这种时候寇落苼为何还要追问小倌的事,就见柳丝一张原本通红的脸,血色瞬间褪去,喃喃地道:“没……没有……奴家……奴家哪里说过这样的话……”
寇落苼道:“那人就在我县,想要找来并不困难,还是说,你更愿意先将牢中大刑尝一遍,再同他对质?”
柳丝还是瑟瑟发抖着说没有。
寇落苼扭头对傅云书道:“大人,再将她押去大牢动刑太麻烦,鸳鸯馆底下不就有刑具么?直接拖下去动刑吧。对了,还有那头大鳄鱼……”
柳丝立即尖叫起来,“大人饶命!我说!我说!那小倌也是在去了云间寺之后失踪的!”
傅云书道:“云间寺同鸳鸯馆不是狼狈为奸么,为何要抓鸳鸯馆的人?”
柳丝道:“鸳鸯馆人多口杂,老鸨未免此事外泄,一直是瞒着的,除了少数几个亲信之外,姐儿倌儿们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内里还做着这种勾当。那个小倌年纪渐长,不大有人去找他了,他就去云间寺拜菩萨,谁知……竟被那帮不长眼的秃驴盯上,抓了进去,老鸨听说有新货色,赶去一看,竟是自家人,用他去堵那帮权贵的嘴,定然是不能的,那帮权贵一个个都嘴刁,哪里尝不出来?为免他回来后走漏风声,只好一不做二不休……”
寇落苼幽幽地道:“所以,你其实是一直知道鸳鸯馆与云间寺内里那些脏活儿的?”
柳丝哭哭啼啼地道:“奴家在这里待了那么久,难免有些察觉,但平常从不参与,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,我若说出去,就是个死!求两位大人可怜可怜我这个弱女子,饶我一命!”
傅云书冷声道:“除此之外,还有没有别的?”
柳丝连忙摇头,“没了!真的没了!”
寇落苼道:“既然如此,你先下去吧,好好将衣服穿上。”
柳丝感激地看他一眼,道:“多谢大人。”说完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,朝外走去。傅云书诧异地看了眼寇落苼,正欲发问,寇落苼突然道:“那些小孩子们没了手脚,还能活吗?”
“能啊,多弄几个,总是有能活下来的……”柳丝下意识地回答,话音未落,一张俏脸已是惨白,僵硬转身,对上寇落苼极阴冷的目光。
第78章 采生门(一)
因鸳鸯馆云间寺一案牵涉甚广, 靳云龙叫傅云书和寇落苼留下来陪同调查, 于是二人又在江北州府逗留了数日。直到将该交代的事交代得差不多了,才得令打道回府。
临行前傅云书去向靳云龙告辞, 靳知府这段日子被这桩大案弄得焦头烂额, 在他眼皮子底下竟有这样骇人听闻的事, 又牵扯到五品官员,朝廷定会问责, 但江北情况复杂, 即便问责也多半雷声大雨点小,因此靳云龙虽面色憔悴, 见了傅云书倒也情绪缓和, 道:“此事事关朝廷威严, 切不可声张,只对外道是鸳鸯馆老鸨与云间寺住持有染,一起逼迫几个良家子为娼,他们不甘受辱便自尽了, 其余的, 绝不能多讲。”
傅云书道:“下官明白,只是……”他迟疑着道:“当年沪州大水的那些孩子们……”
鸳鸯馆底下那座血池里, 确有不少小孩的断肢,只是有些被鳄鱼咬去了大半截, 有些则已经化为白骨, 最后细细清点起来,竟比大人的还要多。
靳云龙道:“尸骨与断肢的数量远远对不上, 应当是剁了手脚卖去别的地方了。此事我会留意追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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