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马球苑,那儿是专向给民间马球爱好者提供赛场的地方,一年前,袁一与化名李缘的英王就在那儿相识。他们都是马球高手,所组织的马球队又都战绩彪炳,所以,时常聚在马球苑,想要一较高下,却往往胜负难分。
虽是如此,可俩人都心胸坦荡之人,没成死敌,反倒惺惺惜惺惺成了兄弟,后来,不仅一块打马球,还经常一起喝酒畅谈人生。那时,他喝醉酒就爱倒苦水,那是当李缘是好兄弟,不知道说了多少埋怨朝廷的牢骚话。
想到这儿,袁一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,生怕被认出的他低着头来到院子后一处僻静的凉亭中,陷入沉思时,听到身边响起上官婉儿的声音:“跑来这儿,是在躲英王吗?”
他心中一惊,抬头看了眼上官婉儿:“你怎么知道,我在躲英王?”
“方才,在院外,你一见到英王,就神色慌张地往外走,可英王好像也认出了你。”
“你这也知道?”
上官婉儿点点头:“当你转身离开时,英王皱了皱眉,向前迈了一步,像是要追上去,可很快又收住了步子。说明,他本想来求证你的身份,可又碍于人多口杂,才放弃了行动。”
他笑了笑:“你是对所有人都观察入微,还是唯独对我特别关注?”
“你不是挺会自问自答,我还有回答的必要吗?看在你帮我采集露水的份上,好心给你提个醒,英王这个人很重情义,既然他都认出你了,最好对他如实相告!”
袁一满脸犹豫道:“我跟他是交情匪浅,可我身份要是泄露,很多人会遭殃,英王真会帮我保守秘密?你真有把握,是在帮我,不是在害我?”
上官婉儿一脸淡然道:“是帮,是害,就要看你与他的交情有多深了。我要说的话,已经说了,该怎么做,你自己拿主意。”
寅时,武后留下贺兰敏之,上官婉儿和太医照料荣国夫人,让其他人都回房休息。
这时,袁一回到房中,吹熄灯刚睡下,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夜雨,想起上官婉儿说的话,他辗转难眠。当雨声停了,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,他起床穿上衣裳,推开门,走进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。
他昨晚进来时,四下一片漆黑,不知身在何处,这时晨光正好,远处的翠柳曲溪,青山雾绕尽收眼底,近处的百里桃花,木兰似雪让人不觉心醉。
他环看四周,只见一间间用篱笆墙围起的院落,隐现在满是繁花的树木之中。这里房屋都是田野的农居样式,院子里还似模似样地摆设着水车,摇井等物,行走在其中,感觉一股田园雅居气息扑面而来。
他信步走到这处院落的牌楼下,抬头看到上面写着“春舍”两个飘逸却不乏风骨的大字,看到上面是雍王李贤的落款,他喃喃道:“听说李贤书画双绝,堪比当世名家,每天都有不少达官显贵登门向他求字画,他贵为王爷,又不缺钱,他的字画向来只送不卖,所以,市面上他的真迹可是卖到了天价,要是我把牌楼上的匾额带回去,应该足够在长安城买所大宅了。”
这时,上官婉儿恰好往春舍来,看到袁一正对着牌楼自言自语,她皱眉道:“一大清早,在这儿干嘛?”
见是上官婉儿,他笑了笑:“你可能不知道,雍王的字可值钱了,我正盘算着把这块匾额偷回去卖了,然后,给我们买所大宅子。”
上官婉儿满脸不悦道:“你能有点分寸吗?这里住的可都是主子,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地方吗?”
“我可不是普通人,别人还没看到我们,我就知道他来了,所以,我们可以放心的谈情说爱。”
“不跟你废话了,我还有事要办。”说罢,她转身离去。
袁一赶上她的脚步,问道:“是什么事呀?”
“贺兰大人的妾氏要来了,娘娘吩咐我来春舍,看看有没有空着院子,好给她们安排个住处。”
见到这话,袁一难掩激动之情道:“你说贺兰敏之的妾氏要来?十四个全都会来?”
上官婉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:“没错,都会来。劳烦,看到她们的时候,克制下你的这种表情,别吓到人家。”
“喂!那可是传说中的贺兰十四妾,就算女人都会好奇,更何况是我,倒是你,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情绪?”
“多谢关心,我正常着呢!”
袁一摇摇头:“我看到雍王的题字,都忍不住打主意,可昨晚看到,你同他来月欢宫,左边脸写着‘生人勿进’右边脸写着‘请勿打扰’。”
听他这么说,上官婉儿回忆了片刻,道:“昨晚,我的脸色真有那么难看吗?”
“反正就那样。再说昨晚,你可跟贺兰敏之一起照顾荣国夫人,要是换作别的女子,肯定高兴得找不着北,可你却像没事人似的。”
上官婉儿一脸淡然道:“如果正常人的情绪,指的是花痴,那么,我真没有,因为,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。”
“你一个小姑娘,说话非得这么老气横秋吗?”他虽这么说,可心里却偷着乐,因为,从上官婉儿的话里不难看出,她对贺兰敏之和李贤并无好感,所以,构不成威胁。
后来,上官婉儿在春舍找了最大一间院子给贺兰十四妾,当她们一齐出现,整个春舍仿佛都亮了起来。她们不仅美,而且各有千秋,有的温婉端庄,有的冷艳动人,有的天真浪漫,即便,皇帝后宫佳丽三千,也难以从中挑出这样十四位出尘的佳人来。
这时,刚好出门的太平与贺兰十四妾撞了个正着,太平冷冷打量了她们一眼,对身边的袁一道:“今天是什么黑道凶日,她们怎么也住这儿?”
“她们的院子在最后面,离公主的院子很远,不用担心被她们打扰。”
贺兰十四妾见到太平慌忙上前行礼,太平昂着头,用一贯傲慢的口气道:“嗯。都平身吧!对了,你们的孩子生得怎么样了?”
听到这样的寒暄,不仅贺兰十四妾面面相觑,还让一旁的众人都看傻了。此时,袁一低声对太平道:“公主,生孩子是人家的私事,不能这样问。”
太平满脸不快道:“为什么不能问?”
见状,领着贺兰十四妾来的上官婉儿急忙打圆场道:“公主的关心,奴婢都能感受到,相信各位夫人,一定能够体会公主的这份关心。”
贺兰十四妾的对太平的脾气向来有所耳闻,即便,知道太平故意让她们难堪,只能忍气吞声。这时,见上官婉儿出来打圆场,一个身着绣花齐胸襦裙的女子,向太平躬身道:“孙云云代众姐妹谢过公主关心,哪日,姐妹们真沾了公主的贵气,为贺兰府添丁进口了,一定要请公主来喝满月酒。”
这位名叫孙云云的妾氏是江南首富的千金,她虽是庶出,可家中长房无后,见她为人机敏,极有体贴人的心思,所以,长房将她视如己出,而孙老爷更当她是掌上明珠。
她前年进了贺兰府,为人细心体贴,又处事周全,不论妯娌关系,还是对待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心思,所以,在贺兰府很得人心,连贺兰敏之也对她疼爱有加,将家事全交由她处理,她虽无正妻子之名,却俨然被当作长房看待。
第11章 化险为夷
太平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孙云云事,今日见她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,于是,便更加激起了她的好胜心:“以本宫与贺兰哥哥的交情,贺兰府有喜事,本宫当然要去,可到时喝的不是满月酒,而是喜酒。最近,城中都在传,贺兰哥哥的新宠是个叫罂粟的风尘女子,他哪天一高兴,就把她带回来了,到时,你们十四变十五,所谓,旧不如新,某些整天在府里忙前窜后张罗的人,一不小心就为他人做了嫁衣。”
太平正好说到孙云云的痛处,只见她气得满脸通红,可有不知该如何还击。
上官婉儿怕再唇枪舌战下去,怕不好收场,知道太平这会儿要去见荣国夫人,便借口说自己也要去那儿,便拉着太平同行,才算是避开了一场风波。
这时,他们来到院中,刚走进门就看到盛气凌人的武后,指着垂首而立的太子,骂道:“李弘啊!李弘,本宫到底哪里得罪了你?就是看不得本宫称心如意是吧!”
太子看了眼一旁的高宗,语气强硬道:“荣国夫人的病,理应积极医治,而不是大赦天下望天赐福!请母后不要以一己之私,让罪徒倾巢而出,置百姓于水火之中。”
武后冷冷一笑:“她是积极医治,就能活的病吗?去年,你当着后宫众人,说本宫为了一己私欲,亏待了萧淑妃的女儿宣城公主!上个月,你当着群臣,说本宫为了一己私欲,让年事已高的薛仁贵攻打吐蕃!现在,又说本宫为了一己私欲!告诉你,本宫最大的一己私欲就是让你这个混账当了太子!”
听到武后的这句狠话,太子一愣,回想当年出生时,武后只是得宠的昭仪,后宫多少人眼红他们这对母子。日防夜防,可还是让人有机可乘,年幼的他嘴馋吃了陌生太监给的东西中了毒,御医都说救不了,可武后没有放弃,连夜找来长安城所有的大夫,摆下神坛以折寿十年为他祈福。最终,他捡回了一条命,可落下了病根,至今都是病病殃殃。
后来,武后为了扶持他为太子,吃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。可稳坐太子之位的他都干了些什么?萧淑妃曾屡次设计陷害武后,要她于死地,可如今,他却为宣城公主的婚事,让母后颜面扫地。
他虽心有愧疚,却认为他与武后的分歧,只是单纯的政见不合,他主张仁治,而武后身为妇人,不但偏爱插手朝中大事,而且惯用铁腕手段。
武后的话让气氛变得无比尴尬,一直沉默的高宗,此时,出来收拾残局道:“媚娘,朕知道,至亲的性命危在旦夕是何种彷徨不安,可对太子的话,说得有些过火了。太子反对大赦天下,绝非不关心荣国夫人安危,只是他过于仁爱百姓罢了!”
武后顿时变作一副楚楚可怜模样,边垂泪,边道:“圣上教训得是,方才臣妾担心得过了头,才会说出那些不识大体的话。”
说着,拉过太子的手,哽咽道:“弘儿,母后不该说那些伤感情的话,你能原谅母后吗?”
太子拿出锦帕替武后擦着泪:“母后言重了!母后想要祈求神恩,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,让国法寺所有和尚都来荣国夫人府,念经祈福如何?”
高宗赞同道:“这个办法好!一个寺院的和尚太少了,太子你去把慈恩寺,佛光寺,普众寺的和尚都召过来。”
太子躬身道:“遵旨!儿臣这就去办!”
太子刚走没多久,后堂的御医出来禀报道:“圣上,皇后,荣国夫人脉搏时现时隐,恐怕……”
“一群庸医!”高宗推开御医,领着众人往里面赶。
高宗刚赶到床旁,诊脉的御医“噗通”一声跪倒道:“夫人,去了。”
话语刚落,满室响起悲切的哭泣声,正在这时上官婉儿走到床前,揭开荣国夫人的眼皮,瞧了瞧她的瞳孔。而后,做出令众人大吃一惊的举动,只见上官婉儿走上床,从荣国夫人腹前跨过,而后,俯身双手重叠在她心前,而后,边有节奏地按压胸口,边嘴对嘴给她输气。
高宗见状,正要上前喝止,可被一旁的武后阻止道:“婉儿,不会做无把握之事,随她吧!”
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,上官婉儿走下床,扶起御医,道:“掌医大人,劳烦给夫人诊下脉。”
掌医一脸迷茫的看了眼高宗:“圣上,这?”
高宗威严道:“去吧!”
掌医耷拉着脑袋走过去,刚将指腹放在脉上,突然一仰头,难以置信道:“怪哉,怪哉!这脉又回来了,人死真能复生吗?”
接下来,众御医轮着诊脉,个个惊得都是挑眉瞪眼。确定荣国夫人真是活过来了后,掌医向上官婉儿道:“老夫行医四十载,看遍天下医书,可未见过姑娘这般起死回生的治病手法,还望姑娘赐教。”
上官婉儿道:“奴婢所用之术,名曰胸外心脏按压,人工呼吸,名字比较长一点,是家乡的土法,大人不知道,实属正常。”
掌医点点头:“按这个方法治疗,夫人的病是不是就能痊愈?”
上官婉儿摇摇头:“这个方法,只能救回将死之人,对夫人的病没有什么帮助。”
掌医失落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上官婉儿看了眼床上的荣国夫人,问道:“夫人,她是不是常年咳嗽难愈,病时胸痛彻背,呼吸欠畅,舌苔薄腻,脉细弦,还有痰中带血丝。”
掌医一脸惊诧道:“正是!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把胸痹之疾,诊断得如此全面,真是让人敬佩。”
上官婉儿道:“这病在汉代张仲景的‘金匮要略’里叫胸痹,可还有另一种叫法名曰,气胸,可准确来说应该是血气胸,病理嘛,与气胸大同小异。”
“可有医治方法?”
上官婉儿看了眼武后,道:“有是有,不过以现在的医治条件来说,太冒险了。”
武后是聪明人,听她这么一说,就知道她想讨颗“定心丸”,便接话道:“尽管放心,本宫会倾尽全国之力,找来你要的东西,你安心医治,不论结果如何,也算救过夫人一命。”
上官婉儿道:“娘娘,听过奴婢的医治方法,若还愿意交予重任,奴婢定会竭尽所能。”
武后点点头。
上官婉儿开口道:“奴婢要用刀在胸口刺一个洞,然后接入一个细管,将胸中的气,血液引流入一个完全封闭的瓶中,最后,再行药物,针灸调理。”
武后沉思了片刻:“开胸取液,如同当年华佗要为曹操开颅去头风一般。本宫问你,这成功机会有几成?”
“两成。”
武后不悦道:“还能再提高些吗?”
“一成。”
“为何不升,反降了?”
“因为娘娘的期待,施加的压力,反倒让奴婢失去了信心,不敢放开手脚。”
武后明白她的心思,看了眼高宗道:“这丫头不信任臣妾,圣上要不要给她安个心?”
高宗看了眼随行的老太监,道:“你去拟个诏书,给上官婉儿三次赦免死罪的机会。”
上官婉儿谢过恩后,对武后道:“娘娘,能否在两日内,召来机关匠人胜鲁班,百草大师杜三,江湖买手赵武桑。”
武后皱眉道:“你身在宫闱,怎么知道这些江湖人士?”
上官婉儿看了眼太平,道:“去年,神兵候送了本罗列了许多江湖能人的书给公主,奴婢有幸受惠,所以,知道了这些人。”
武后点点头:“既然如此,找人事,本宫会安排神兵司去办!”
晚间,回来春舍,袁一来到英王园前,他在篱笆墙前徘徊了良久,方才叩门。这时,家仆将他领进房中,而后退了出去,独自坐在房中看书的英王头也没抬,问道:“高公公,有什么事吗?”
“说些王爷想知道的事。”
英王放下手中的书,打量了眼他,道:“是吗?那坐下来慢慢说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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